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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他的不堪與榮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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蔚兒隨容慧的指引來到了華儀宮,一切只如當初第一次進這裏一樣,依舊是半新不舊的窗簾被褥和掉了漆的桌椅,整個屋子裏彌漫著新鮮花果味兒。

容慧嬤嬤讓蔚兒一人進了內室,自己則留在了院子裏。

踏入內室,良妃娘娘正坐在一把椅子,手拖著太陽穴處,眼睛輕閉。

她穿著一件墨綠色的舊衣服,脆白色滾邊,衣襟處繡著細條花紋,發鬢沒有特意去梳成什麽形狀,只是輕輕挽著,也無甚釵環。

蔚兒以為她睡著了,便準備轉身,還沒邁開,便被叫住了。

“見過良妃娘娘。”蔚兒住腳,緩緩向那邊行了一個禮。

“次與你說過了,不要叫我良妃,隨羨兒一起叫母妃,才幾個月,便都不記得了?”良妃語氣輕柔,雖是有些責怪之意,語氣裏卻還是滿滿的疼惜。

蔚兒終是輕輕開口喚她:“母妃。”

良妃聞言淺笑了笑,雖然眼角多了幾道細紋,卻不減她的風彩,看得出來,她年輕時絕對是位傾城的美人兒。

“坐過來,別離我這麽遠。”那邊椅子的女人又輕輕啟唇。

她的眼裏,竟有些央求的意思。

蔚兒依聲前,挪步到她身邊,搬開一個凳子坐了下來。

“羨兒可與你說過那些舊事?”良妃瞳眸溫煦,語氣清淡,柔目望著蔚兒。

“哪些事?”蔚兒不解,直接問了出來。

良妃輕嘆一句,緩緩端起面前的一盞茶,呷了幾口,又輕輕咳了兩聲。

“羨兒沒有說麽?他這孩子,你是他的王妃,本該知道這些事。”良妃緊緊握住了她的手,放在自己的手掌裏,蔚兒清晰感受到,她手的溫度不斷向自己傳來陣陣溫暖,即使在這樣微寒的秋日,也足夠讓自己心下和暖。

“皇當初還是王爺的時候,我便已經是王府的側妃娘娘了,也是因為這樣,皇登基後,我便直接成了貴妃。皇那時是極度寵愛我的,特別是誕下羨兒後,一時間榮華富貴仿佛全聚在了華儀宮,自然槍打出頭鳥,我也在後宮得了許多危險。賢妃便是最恨我的那一個。”

良妃將那些往事徐徐道來,語氣平淡,像是在說一些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。

“賢妃是沈國公的大女兒,她的父親哥哥在前朝都是極有權利地位的,連皇也要忌憚他們幾分,而我只是個八小官之女,無論前朝還是後宮都無法與賢妃一族抗衡,沈國公在朝堂之彈劾我父親叛國通敵,賢妃在後宮也以巫蠱之罪陷害於我,而我根本拿不出證據來證明我的清白,一時間,朝野後宮皆嘩然,皇為了不落下眾人話柄,命人抄了我的家族,我也被打入冷宮。”

往事如刀,剜著她的心,許是這顆心早已滿目蒼夷了,所以現在再揭開這些傷口,也已經麻木了。

蔚兒望著眼前這個女人,她的臉是淡然,是無謂,是不痛不癢,說到傷心處,竟還在唇畔勾起一抹微笑。

“那一年,我的大女兒離佩公主十六歲,羨兒不過十歲,皇為堵住悠悠眾口,不得不想出這個法子,將這兩個孩子派到西岐做臥底,只有這樣才能讓沈國公一族安心……”

蔚兒心裏狠狠一顫,原是這樣,原來他這七年都是擔負著這樣重的壓力,自己一直以為他只是派過來的臥底,卻不知道這背後存著這樣的無奈。

窗外,秋風卷起地的無根枯葉,一陣一陣,時而落地,時而又隨灰塵揚起,一些還不肯輕易罷休的葉子還在枝頭晃著,為自己的生命掙紮最後一秒。

“後來,離佩去那裏做了最卑微的宮女,羨兒做了下等馬童,”說到此處,良妃突然停下,反而擡眼望向蔚兒問道,眼裏帶著些許期待:“蔚兒,當初離佩寄信於我,說羨兒與西岐一公主相交甚歡,是你嗎?”

蔚兒心一緊,仿佛被什麽力量狠狠揪住一樣,最終別過臉,擋住自己已泛紅的眼眶,徐徐開口:“是……是我。”

良妃眼飄過一絲欣慰與滿意,漾起滿目仁愛。

“後來離佩死了,死於你的母後手,離佩以自己年輕貌美企圖接近你父皇而獲得情報,她得逞了,可是最終被你母後識破,我從不怨什麽,這事本是離佩的錯,羨兒做的卻很好,幾乎每年都能向北燕報告許多情報,最終去年陵陽之戰北燕一舉戰勝……”

良妃見蔚兒已經啜泣不已,便止了聲,右手覆了她的背,眼滿是自責之意,只能輕輕安撫:“好孩子,都是我的錯,我知道你對羨兒有恨,暫且全怪在我身。”

蔚兒胸口一起一伏,情緒激動,思緒又將往事帶回了自己的腦海,晃晃然,已經七年之久了……

此刻,心旌如宮外的秋水,瀾起波紋陣陣,任憑自己怎樣努力去克制,也始終平靜不下來。

她想逃……想逃離這裏,一切往事來的那麽措手不及,讓她還來不及捋順。

原來,自己所接觸所看明的那些事,只是他的冰山一角罷了,他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自己,他這麽喜歡……一個人嘗孤悵嗎?

最後,她只能故作鎮靜,找借口想要逃出去:“母妃,五嫂該醒了,我去看看。”

“好,難為你還叫我一聲母妃。”良妃不再強求,也知她是有意要離去,便揮揮手默認。

她慌張離去,沒有再去皇後偏殿,而是直接回了王府,一路,內心久久不能平靜……

第一次,她徹徹底底知道了他的過往,他的不堪與榮耀,他的酸楚與尊貴,他遠遠自己心的那個十九更堅韌,那是怎樣一種撕心裂肺的痛,才能讓他現在對於這些事如此雲淡風輕,如此無痛無癢。

猶記得幼時自己曾經問過他從何處來,為何會在宮裏做馬童,而他只是淡淡簡單地回了一句“命定如此,不過遵命耳,公主不必多問,倒汙了您的尊耳。”

現在想來,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他有多無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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